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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打开一本书,一个灵魂就苏醒——诗歌中的“阅读”

本文作者:张洁宇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打开一本书,一个灵魂就苏醒——诗歌中的“阅读”

  “书籍构成了比书籍更大的空间”。——这句话,你可千万别因为觉得它有理就轻易地点头称是然后草率地把它放过。

  人常常会感到自己生命的有限。想想看,一辈子能有多长?一生能走多远?能认识多少人、经历多少事?正是这些“有限”,激发了人超越的渴望。但是,超越是可能的吗?

  我想是的。超越有限生命的唯一途径——我是说“唯一”——就是“阅读”。只有读书,能让人穿越时空,突破有限,走更多的路,认识更多的人,感受更多的生活内容。所以,西川的这句诗——“书籍构成了比书籍更大的空间”——实在是深蕴哲理,如果我们不避拙劣,套用他的表述,是不是还可以这样说?——阅读为生命赋予更深广的生命。

  说到底,阅读是一切学习的基础,或者干脆说,一切学习的方式都是“阅读”。

  一个人从小到大,无论是书本知识的获得,还是生活经验的积累,说到底都归结为一个模式:从“看”到“想”,由模仿到创造。这正是“阅读”的模式,是它促成了我们的收获和成长。

  因此,我选了十首诗,给它们冠以一个大标题——“诗歌中的‘阅读’”。在这里,可以听到智者的声音。他们通过阅读获得智慧和感悟,他们通过阅读,与更遥远的写作者相遇。现在,是我们通过阅读他们,来体会他们的获得。与他们相遇,与他们的灵魂交谈。

  《书籍》(西川)

  这几乎可以说是这组诗歌的总序。

  西川的思想充满哲学的气息,他的语言又总是呈现出一种“箴言”式的表述。所以,读他的诗,你会一面对他磅礴酣畅的语言快步跟随,一面却又被他处处闪耀的智慧拦住,沉思冥想,慢步低徊。

  这首诗里,诗人对智慧的热爱,对文学的珍惜,对历史的沉思,对蒙昧的喟叹,……,都在他“阅读”的姿态中浮现出来。每一本书,是一个思考着的睿智的灵魂,尽管他们“沉睡”着,“沉默”着,甚至“灰尘落满”,在历史的深处。但是,当它们被阅读的时候,它们就如同被火把照亮,同时,它们自己也如火把一样照亮他人的灵魂。

  我喜欢那一句:“我打开一本书,一个灵魂就苏醒”。到底是阅读者唤醒了书写者的灵魂,还是书写者照亮了阅读者的灵魂呢?或者,书籍和心灵,原本就是相互“照亮”的吧。

  我想起来,在我的书架上,也沉睡着西川的灵魂,这个想法让人觉得非常美妙:他在这个城市另外的角落里唤醒别人,而我,就在这里唤醒他。

  《识字以来》(辛笛)

  这首诗里,我喜欢那一连串的三个明喻:“我钻研学习/象一尾蠹鱼/吃饱了,舒展/又象一曲春蚕/由文字而思想/凌空高举/我飞翔/象一羽初生的鸟”。这数行诗句,不仅描述了整个“学习”的过程,而且传达了一个学习者心有所得的欢悦和欣喜。 

  这不正是我所说的,一切学习的过程都是“阅读”么?“识字”让人学会“阅读”,教会人“钻研学习”。诗人用“蠹鱼”比喻学习时的汲取,在获得了充实之后,外在的知识转化为内在的思想,一个“舒展”的动作,流露出多少满足和快乐。“由文字而思想”:由外而内,由机械而鲜活。学习者从此得以“凌空高举”,自由飞翔,“象一羽初生的鸟”,将生命释放于无限的苍穹。

  从蠹鱼而春蚕而飞鸟,由钻研而舒展而凌空飞翔,学习原本是这样一个给人生命给人力量、令人身心获得无限解放的过程啊。

  虽然,智慧让人沉重,“人生从此多恼”,但那又何妨,我们“甘心忍受”。在成熟的烦恼与浅薄的快乐之间,有谁会真的不懂取舍呢。

  《文字》(陈敬容)

  同为“九叶派”诗人的辛笛和陈敬容,至少在这两首诗中,的确体现出了某种相似。

  但是,虽然同是由文字想到了思想,由文字想到了历史,——这或许是人们在阅读中最常见的感受和联想。——两个诗人却选取了不尽相同的角度。如果说,辛笛表述的是一个阅读者对文字背后思想的感悟,那么,陈敬容则是以一个诗人和写作者的眼睛,寻找着凝固住自己流动的思想的恰切的文字形象。

  写诗应该就是这样,用有形的文字,捕捉无形的思想,用思想赋予文字以生命和力量。 这让我想起了冯至《十四行集》里面的一首:

  从一片泛滥无形的水里取水人取来椭圆的一瓶,
        这点水就得到一个定形;
        看,在秋风里飘扬的风旗,
        它把住些把不住的事体,
        让远方的光、远方的黑夜
        和些远方的草木的荣谢,
        还有个奔向远方的心意,
        都保留一些在这面旗上。
        我们空空听过一夜风声,
        空看了一天的草黄叶红,
        向何处安排我们的思、想?
        但愿这些诗象一面风旗
        把住一些把不住的事体。
        诗与文字,就是取水的瓶、迎风的旗,它们“把住一些把不住的事体”,凝定一些流动的“思、想”。至于究竟是诗人找到了语言和文字,还是语言和文字找到了诗人,“从一片大海”把他们的沉思捞起?这个问题,倒是大可忽略不计。
        《米尔顿》(唐湜)
        又是“九叶派”诗人,今年1月28日刚刚以85岁高龄去世。
        从这首开始,以下5首都是诗人在诗中与更久远的诗人相遇。就像我们,在这里遇见和倾听他们。只不过,他们的相遇又孕育出新的诗歌,成全了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缘分。
        米尔顿即弥尔顿(1608-1674),英国诗人,他一生创作了三部伟大的史诗:《失乐园》、《复乐园》和《力士参孙》。他讲述的是叛逆的天使为抗暴政,与上帝之间的战争。他的叛逆的精神,他的热情、庄严与宏伟,越过几百年的时间长河,与现代中国的诗人发生了如此强烈的共鸣。在中国诗人的礼赞和致敬中,我们听到的是17世纪英国诗人的精神在20世纪中国土地上的回响。
        “呵,你紫丁香似的诗那么芳香,/你光耀的散文又那么雄恣奔放,/给弑君者头上戴上了圣者的光芒”……,这是我们自己时代的声音和气息。其实,文学或者历史原应如此:读别人的时候,读出的其实是我们自己。
        《帕斯捷尔纳克》(王家新)
        正是这首诗,让王家新在诗坛上确立了一席无法取代的位置。它的深沉忧郁,它的浓重的知识分子气质,勾勒出了王家新的诗——更是人——的性格。
        帕斯捷尔纳克(1890-1960),苏联诗人、小说家,195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。他于1956年出版了著名的长篇小说《日瓦戈医生》。这部小说以第一次世界大战和俄国十月革命前后为历史背景,记述了日瓦戈医生的悲剧遭遇,借此反映一代知识分子对十月革命所表现出的迷惘,从一个侧面写出了俄国国内战争时期的某些残酷的社会现实。这部小说的深邃思想、动人文字和史诗风格,为帕斯捷尔纳克赢得了世界性的赞扬,同时也为他招致了巨大的耻辱和灾难。
        王家新的这首诗,像是用刀尖写在肉上。他写得很疼,我们读了也会感到痛。那些诗句,像是从伤口里流出来的。比如:“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了/却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/这是我们共同的悲剧”。再比如:“这是你目光中的忧伤、探寻和质问/钟声一样,压迫着我的灵魂/这是痛苦,是幸福,要说出它/需要以冰雪来充满我的一生”等等。王家新读到的当然决不仅仅是帕斯捷尔纳克的深沉、优美和高贵,他洞悉的更是一个知识分子悲悯深挚的内心。而这,正是阅读着的诗人自己灵魂里的声音,所以他说:“……那北方牲畜眼中的泪光/在风中燃烧的枫叶/人民胃中的黑暗、饥饿,我怎能/撇开这一切来谈论我自己”。
        我喜欢这首诗的第一句:“不能到你的墓地献上一束花/却注定要以一生的倾注,读你的诗”。这是一个诗人在用诗的形式向另一位伟大的诗人致敬。诗歌让更多的灵魂依偎在一起,这不能不让人感到一些欣慰和感动。
        《重读博尔赫斯诗歌》《杜甫》《李白》(西川)
        又是西川。我得承认,选那么多他的作品,一方面是因为他更多地在诗歌中涉及了“阅读”的主题,另一方面的原因是,我的确特别喜爱他的诗。
        博尔赫斯(1899-1986),阿根廷诗人、小说家、翻译家。创作风格“深邃、剥削,尤以融现实于虚构而臻于神秘的‘迷宫’式构思著称,问题纯净而迷幻,被认为是超现实主义在拉丁美洲的别一种经典范式和后现代主义的‘鼻祖’。”
        博尔赫斯之于西川的重要,简直人尽皆知。西

川常常有意无意地回到博尔赫斯那里,让我觉得那是他的一个精神上的家园。他可能饿了渴了疲惫了的时候都会回去,然后又再精神抖擞地走出来。

  杜甫和李白对于西川是否也具有同样的意义呢?我想不是的。但即便如此,在对他们的敬意、理解和感悟中,仍然可以看到这个当代诗人对传统的继承和扬弃。虽然,我个人以为,这两首并不是西川最好的诗。它们还太抒情、也太确定,它们让人看到的应该是一个更年轻时候的西川吧,我以为。

  在《杜甫》《李白》这两面镜子里,我们看见西川照出了他自己,当然他一定会说这不是他的本意。但是,你看:“那么多的太阳和雨水;那么多的悲苦/被你最终转化为歌吟”的意境情绪,那“磅礴,结实又沉稳”的语言风格,以及那“伟大的艺术不是刀枪/它出于善,趋向于纯粹”的艺术思想。这即便不能称为相似,至少也称得上相通吧。至于李白那“在风中前进”的浪漫狷狂,是不是也让人觉得有点眼熟?

  《白螺壳》(卞之琳)

  这首诗里,如果硬说与我们的话题有关,至多也就是那四句:“楼中也许有珍本,/书页给银鱼穿织,/从爱字到哀字——/出脱空华不就成!”这恰恰也是我最喜欢的四句。它们几乎支撑着整首诗。

  这当然不是一个关于“阅读”的主题。但我喜欢诗人用“珍本”作为人生的比喻。“从爱字到哀字”,设若在一本字典里,它们相隔得该有多么近,而在人生中,往往也是如此。由“爱”到“哀”,“出脱空华”,这也许是感性的体会,也许是理智的彻悟。卞之琳的这一句,虽过纤巧,但毕竟别致有趣。

  《我思想》(戴望舒)

  戴望舒的这首小诗里,看似没有“阅读”的主题可谈,但我选中它,并把它放在最后,是有意为之。

  其实这首诗不仅关乎“阅读”,更关乎“理解”。

  在阅读的过程中,作者与读者交接的是知识,更是“思想”。如果没有承传的读者,没有被他们理解和接受,那些思想即便美若彩蝶,也终归难获鲜活灵动的生命。它们宛若沉睡在云雾里,无论经历多少年,直至遇到知音。

  “蝴蝶”的知音是“小花”。正是小花理解的“轻呼”,才足以震撼蝴蝶“斑斓的彩翼”,给蝴蝶以新鲜欢愉的生命。

  这是一个写作者的声音。他的彩翼在为我们等候。作为阅读者,你觉不觉得出自己的庄严与重要?

  你看,戴望舒笔下蝶翼的振撼,正是西川笔下灵魂的苏醒。我们的阅读,就这样完成了一个美丽的圆弧。